夏可君
水墨的潛能到底有多大?水墨在現代性的轉化中,從之前的“小型書寫”,無論是書法的個體表達還是筆會的交往場景,如何進入個體化的大型書寫?水墨並不拒絕表演化與行為化,在波洛克的滴灑行動繪畫之後,也給了水墨能量美學與身體表演的機會,儘管波洛克的滴灑行動也許還與中國傳統的潑墨隱秘相關。
進入現代語境中的水墨表現,也有大量中國與西方的藝術家開始水墨的行動書寫,這在1990年代大陸盛行的實驗水墨藝術,在台灣與法國當代水墨書寫的冒險中,並不缺乏水墨的行動化,既有材質的表現也有書寫的行動。
但是當我們看到謝宛儒(Julie Hsieh)最近兩年的水墨作品,作為一個並非學習藝術但對音樂卻有著自幼修養的女藝術家,她進入水墨的方式,還是如此的直接與迷人,一種單純的音樂性注入到了水墨的呼吸之中,讓水墨這種單純樸素的材質具有了從未有過的音樂節律性,一種罕見的“韻化”式書寫藝術得以出場。
宛儒的出場異常動人,她就是以拉長如同“拖把”一樣自製的軟性工具在宣紙上直接“拖寫”或“刷寫”,其實這好似女性頭髮髮辮一樣的軟性工具,來自於她自己的發現,這既有著女性自身的敏感,也還暗中契合書法“筆軟則奇怪生焉”的原理,當代書寫藝術家都必鬚髮明自己的工具,井上有一就是如此,而且還必須是與自己的手感與呼吸相應的工具。
其次,這個在紙面上拖著滑動的“書寫行動”,最為自由,最為靠近手感的發揮,因此可以在宣紙上“刷寫”出旋風一般的筆觸,留下自由行走的痕跡,痕跡展現出來的爆發性,如同旋風與炫舞一般,似乎這是宇宙巨大旋風的瞬間投影,但被藝術家捕捉到了。這也是舞蹈式的繪畫,有時候宛儒還以手指直接去畫,產生微妙的痕跡,也是古代指畫的延續與個體行動的直接參與。
其三,畫面上形成兩種極端對比的痕跡,這是宛儒繪畫的語言特點:一方面是細若游絲的細線,這是刷與拖的迅疾動作所導致的線痕,宛儒自覺追求的是細線,就是女性髮絲一樣的呼吸,這也是古代“游絲線”的自然迴響,但這是以行動而非書寫傳達出來的,這一絲絲細線似乎還在呼吸,在奔走中叫喊,在自身的迴旋與迴響中,彼此呼應中,宛若水墨的“叫魂”;另一方面,則是濃墨的重力,集中一點的爆發力與重力,似乎要把畫面砸出聲響,宛若可以聽得到水墨的爆炸聲,那些濺射開來的墨點,宛若宇宙爆炸最初餘留的種子,是可以再次發芽的生命“粒子”。
重力的爆發點與細絲的迴旋感,就在畫面上形成了異常純粹與音樂式的張力對比,輕盈與重力,細碎與濃重,重心與散開,似乎畫面還在迴響最初的爆發,無盡的餘波與聲波還在畫面上迴響,這是韻化的迴旋,是視覺與聽覺的完美感通。
在宛儒的作品上,這種對比體現得異常和諧,這體現了她獨特的控制力與節奏感,這在她之前油畫的抽像作品上已經變得明確,那種如同音樂旋律一般起伏的形式,是只有經過幾十年音樂操練的生命,才可能擁有的瞬間爆發力,才可能畫出如此具有音樂節奏感的作品。
宛儒的水墨書寫,乃是生命舞蹈的繪畫,是生命怒放的黑白花,是黑白藝術“氣韻生動“與“解衣磅礴”的當代表達,這是身體直接在場的繪畫,是生命靈根的發動,是能量呼吸轉化的大繪畫,由此水墨獲得了她夢寐以求的優雅而磅礴的生命姿態。